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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羣居解頤》

宋高懌

巴斯光年校

    《宋史•藝文志》小說類著錄高澤《羣居解頤》三卷。涵芬樓《說郛》卷三十二收此書,題「唐高擇撰」,注:「號高素處士」。按名當作高懌(990—1060),字文悅,號安素處士。《宋史》卷四五七《隱逸》有傳,云:「高懌字文悦,荆南高季興四世孫,幼孤,養于外家。十三歲能屬文,通經史百家之書。聞种放隱終南山,乃築室豹林谷,從放受業。放奇之,不敢處以弟子行。與同時張蕘、許勃號南山三友。會詔舉沈淪草澤,知長安寇準聞其名,薦之,辭不起。景祐中,錄國初侯王後,懌推其弟忻得官。及范雍建京兆府學,召懌講授諸生,席間常數十百人。杜衍嘗請賜處士號,乃命為大理評事,懌固辭,仁宗嘉其守,號安素處士 ,詔州縣歲時禮遇之,給良田五百畝。文彦博表其經術該通,有高世之行,可以勵風俗,詔賜第一區。嘉祐中 ,就除光禄寺丞,復固辭。夢道士持素書聘為白鹿洞主,卒。」事又見《隆平集》卷十五,《東都事略》卷一百十八。

    文據重編《說郛》卷二十四,共二十二條。校以涵芬樓《說郛》卷三十二(少〈講論語〉至〈燒裙〉四條),《古今說海》(巴蜀書社標點本)本《避暑漫抄》(題“陸游”)引《羣居解頤》五條(〈天子親家翁〉、〈史思明詩〉、〈重婚〉、〈妻妬〉、〈優人滑稽〉)。

 

唐初有裴畧者,宿衛考滿,兵部試判,為錯一事落第。此人即向温彦博處披訴。彦博時與杜如晦坐,不理其訴,此人即云:少小以來,自許明辨,至於通博言語,堪作通事舍人。并解文章,兼能嘲戲。彦博始回意共語。時廳前有竹,彦博即令嘲竹。此人應聲嘲曰:竹風吹,青肅肅。凌寒葉不凋,經冬子不熟。虛心未能待國士,皮上何勞生節目。彦博即云:爾解通博言語 ,可傳語廳前屏墻。此人走至廳前,大聲語曰:方今聖上聰明,闢四門以待士,君是何人物,在此妨賢路。即推倒。彦博曰:此意著博 。此人云:非但著博,亦當著肚 。彦博、如晦大歎喜,即令送吏部與官。

天子親家翁

蕭瑀嘗因宴,太宗語近臣曰:自知一座最貴者先把酒。時長孫無忌、房玄齡相顧未言。瑀引手取盃。帝問曰:卿有何說?瑀對曰:臣是梁朝〔天子〕兒 ,隋室皇后弟,唐朝左僕射,天子親家翁。太宗撫掌,極歡而罷 。

未解思量

太宗征遼,作飛梯以上其城,有應募為梯首者,城中矢石如雨,因競為先登。英公李世勣指之,乃語中書舍人許敬宗曰:此人豈不大健。敬宗曰:非健,要是未解思量。帝聞,將(罷)〔罪〕之 。

見屈原

散樂高崔嵬善弄癡大,帝令給事捺頭向水下良久。帝問之,曰:見屈原,云我逢楚懷王乃沉汨羅水,汝逢聖明君,何為亦來此。帝大笑,賜物百段。

卷耳

韋慶本女選為妃,詣明堂欲謝。而慶本兩耳先卷,朝士多呼為卷耳。時長安令杜松壽見慶本而賀之,因曰:僕固知足下女得妃。慶本曰:何以知之?松壽乃自摸其耳而卷之,曰:卷耳,后妃之德也。

見人多忘

中書令許敬宗見人多忘之,或語其不聰,曰:卿自難記,若遇何劉沈謝,暗中摸索著亦可識。

選人被放

吏部侍郎李迥秀,好機警。有選人被放,訴云:羞見來路。迥秀問從何來,曰:從蒲津關來。迥秀曰:取潼關路去。選者曰:耻見妻子。迥秀曰:賢室本自相(知)〔諳〕,亦應不怪。

逆風張帆

杭州叅軍獨孤守忠,領租船赴都,夜半急追集船人,更無它語。乃云:逆風必不得張帆。衆大哂焉。

命名曰孚

袐書監賀知章有高名,告老歸吳中,明皇嘉重之,每事優異。將行,泣涕。上問何所欲?曰:臣有男,未有定名,幸陛下賜之,歸〔為〕鄉里之榮 。上曰:為道之要莫如信,孚者,信也,履信思乎順。卿之子必信順人也,宜名之孚。再拜而受命焉。久而語人曰:上何謔我也。我是吳人,孚乃爪下為子,豈非呼我兒爪子也。

史思明詩

安祿山敗,史思明繼逆,至東都,遇櫻桃熟。其子在河北,欲寄遺之,因作詩(寄)〔同〕去。詩云:櫻桃一籠子,半赤半已黄。一半與懷王,一半與周至。詩成,贊美之,皆曰:明公此詩大佳,若能言一半周至一半懷王,即與黄字聲勢稍穩。思明大怒曰:我兒豈可居周至之下。周至,即其傅也。

准勑惡詩

杜佑鎮淮南,進崔叔清詩百篇,德宗語使者曰:此惡詩,焉用進。時人呼准勑惡詩。

重婚

元和初,達官〔與〕中外之親(重)〔為〕婚者 ,先以涉溱洧之譏,就禮之夕,儐相則有清河張仲素、宗室李程。女家索催粧事。仲素朗吟曰:舜耕餘草木,禹鑿舊山川。程久之乃悟,曰:張九張九,舜禹之事,吾知之矣。羣客大笑 。

嶺南風俗

嶺南地暖,草萊經冬不衰 ,故蔬圃之中栽種茄子者,宿根二三年者漸長枝幹,乃成大樹。每夏秋熟時,梯樹摘之,三年後樹老子稀,即伐去别栽嫩者 。又其俗入冬好食餛飩,往往稍暄,食須用扇,至十月旦 ,率以扇一柄相遺,書中以吃餛飩為題,故俗云:踏梯摘茄子,把扇喫餛飩。

嶺南無問貧富之家,教女不以針縷紡績為功,但窮庖厨、勤刀杌而已 ,善醯醢葅(鮮)〔鮓〕者得為大好女矣 。俚民爭婚娉者相與語曰 :我女裁袍補襖,即的然不會 ,若修治水蛇黄鱓,即一條必勝一條矣 。

妻妬

李福妻裴氏性妬忌,姬侍甚多,福未嘗敢屬意。鎮滑臺日,有以女奴獻之者,福意欲私之而未果。一日乘間言於妻曰:某官已至節度使矣,然其所指使者,率不過老僕,夫人待某無乃薄乎。裴曰:然不知公意所屬何人。即指所獻女奴。裴許諾。爾後不過執衣侍膳,未嘗得一繾綣。福又囑妻之左右曰:設夫人沐髪,必(當)〔遽〕來報我 。既而果有以沐髪來告者,福即偽言腹痛,且召其女奴。既往,左右以裴方沐〔髪〕,不可遽(聞)〔已〕 ,即告以福所疾。裴以為信然,遽出髪盆中,〔跣〕問福所苦 。(既)〔福〕業以疾為言 ,即若不可忍狀。裴極憂之,由是以藥投兒溺中進之。明日,監軍及從事悉來候(門)〔問〕 ,福即具以告之,因言曰:一事無成。固當有分,所苦者,虛咽一甌溺耳。聞者莫不大笑。

優人滑稽

咸通中,優人李可及滑稽諧戲,獨出輩流,雖不能託諷諭 ,然巧智敏捷,亦不可多得。嘗因延慶節,緇黄講論(必)〔畢〕 ,次及優倡為戲。可及褒衣博帶,攝齋以升坐,稱三教論衡。偶坐者問曰:既言博通三教,釋迦如來是何人?對曰:婦人。問者驚曰:何也?曰:《金剛經》云:敷座而坐。非婦人,何(凡)〔煩〕夫坐而後坐也 。上為之啓齒。又曰:太上老君何人?曰:亦婦人也。問者益以不喻 。乃曰:《道德經》云:吾有大患,為吾有身,及吾無身,吾有何患。倘非婦人,何患於有娠乎。上大悦。又問曰:文宣王何人也?曰:婦人也。問者曰:何以知之?〔曰:〕《論語》曰:〔沽之哉,〕沽之哉 ,我待賈者也 。向非婦人,奚待嫁為?上意極歡,賜予頗厚。

講《論語》

魏博節度使韓簡,性麄質,每對文士,不曉其說,心常恥之。乃召一孝廉講《論語》之〈為政〉篇,翌日語從事曰:近方知古人淳樸,年至三十,方能行立。聞者大笑。

假作僧道

南中小郡,多無緇流,每宣德音,須假作僧道陪位。昭宗即位,柳韜為容管宣告使,赦下到,下屬州自來無僧(道) ,皆臨事差攝。宣時有一假僧,不伏排位,太守王弘大怪而問之 。僧曰:役〔次〕未到差遣偏併 ,去歲已曾作文宣王,今年又差作和尚。聞者莫不絶倒 。

署吏為聖人

自廣南際海中數州,多不立文宣廟,有刺史不知禮,將釋奠,即署二書吏為文宣王、亞聖,鞠躬於門外,或進止不如儀,即判云:文宣王、亞聖,各決若干 。

燒裙

信州有一女子,落拓貧屢,好歌,善飲酒,居常衣食甚迫。有人乞與州圖,因浣染為裙,墨迹不落。會鄰過之,出妓設酒。良久,一婢驚出,云:娘子誤燒裙。其人遽問損處。婢曰:正燒着大雲寺門。

拜胡僧

偽蜀王先主未開國前,西域胡僧到蜀,蜀人瞻敬,如見釋迦,舍於大慈三學院。蜀主復謁坐於廳,傾都士女就院,不令止之。婦女列次拜,俳優王舍城揚言曰 :女弟子勤禮拜,願後身面孔一似和尚。蜀主大笑。

那秃鶖

偽蜀王先主晏駕前,來大秃鶖鳥,遊于摩訶池上。顧夐時為上臣 ,直于内禁,遂潛吟二十八字詠曰:昔日曾聞瑞應圖,萬般徵意不如無 。摩訶池上分明見,仔細看來是那胡。